眼见着一个白色身影正迎着自己靠近过来,伊芙不禁有些着急,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夺得到了所有王冠,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别碰我!”她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可对方并没有因此动摇,依旧靠着钢丝拦截在她下坠的轨迹上。两人速度都很快,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撞在了一起。可让骑士意外的是,对方竟然在空中硬生生地扭转了身体,躲过了他的怀抱,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甚至还在他的腰部斜踹了一脚,使得两人彻底分开。
由于这动作太快,观众们甚至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白衣骑士并没有接住那位从塔顶坠落的选手。场外一片哗然。
伊芙蜷曲着身子,快速调整好下降角度,并坠落在一处倾斜的高楼楼顶,她的速度很快,一落地便踩碎了不少的瓦片。她的身子顺着楼顶继续向下滑动着,根本无法停下来。碎裂的瓦片同她一起向着楼下的街道滚落,伊芙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条腿向前伸直,以减缓前冲的速度。等滑行至屋檐位置,她瞅准时机后腿用力向前一跃,尽量让自己向着远处跳跃。
白色军团的骑士们都在附近跟随着她,却不再去阻拦她了。
最终,伊芙越过了街道,斜着踏在了对面高楼的墙壁上,然后贴着墙面滑向了下方,摔在了四楼的一处阳台上。伊芙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在疼。
不一会儿,阿坎露也从塔顶处赶了过来,她站在那栋砖瓦塌裂的楼顶上,与对面下方阳台上的伊芙遥遥相望。她没有追上来,只是一直定定地看着那似乎随时打算跳下去的少女,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色军团吹起了代表比赛结束的长哨,示意所有人摘下头上的金属圆环。待一位骑士将圆环回收之后,伊芙终于松了口气。阿坎露从上方飞到了伊芙身边,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将她送到了地面上。
“干嘛这么拼命,出了事怎么办?”阿坎露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完全不复刚才比赛时的气势凌人,“你想拿第一,直接和我说不就行了,难道我会不答应你吗?”
“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伊芙有气无力地说:“看你刚才玩得那么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生气,就想着不能让你给看扁了。”
“我哪有看扁你。”阿坎露被她逗笑了,“我对付你,那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行。”
“你刚才那气势太吓人了,以前没人和你说过吗?”
“说过,经常有人这么说。”
两人站在街道上,都伸着右手似有些无聊地推来推去,随着两人的谈话,几枚轻重金圆片在两人的手环之间蹦来蹦去。
“明年还是你一个人玩吧,我再也不参加这种活动了。”伊芙说。
“那多无聊。”阿坎露劝她:“今年是因为你没做好准备,等明年比赛的时候,我们再一决胜负,哪有赢了一场就退出的道理?”
“我赢了吗?”伊芙反问她。
“当然赢了。”阿坎露十分肯定。
“但我刚才好像踹了裁判一脚……”
“啊?”阿坎露吓了一跳。
最终的比赛成绩揭晓了——第三名是苏达内·沙加提,合计97分钟;第二名是阿坎露·拉特文,合计160分钟;第一名是伊芙·哈维因,合计175分钟。裁判到底还是没有计较伊芙踩自己那一脚。若不是在最后十分钟内伊芙夺取了四枚轻重金圆片,又或者阿坎露在最后5分钟时决定继续追击,那最后阿坎露与伊芙的比分大概率将变为180比155,可以说,阿坎露最后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三人站在领奖台上,苏达内此时看着身边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女生,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校方也没想到,本届比赛的一二名竟然都被女性包揽了。
“这是金的吗?”伊芙手中举着城堡塔楼形状的奖杯,小声问身边的阿坎露。
“怎么可能,是黄铜。”阿坎露回答。
一个穿着黑礼服蓄着灰胡子的老男人走到他们身前几米远处,让所有选手都靠拢过来站在一处。他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举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圆盘状物体,从那前头突出的透镜来看,伊芙猜测这可能是一台相机。
“来,都看这里。”老男人指着手中的机械对众人说道。伊芙将奖杯捧在怀里,站在正中间,微笑着看着镜头。
“Lee-Haz,TiiLaKa-Mahg,Vooz-Dyas!”
只见老男人突然伸出手,在半空一指,剧烈的闪光便覆盖了全场。
伊芙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而其他人更是被这突来的一闪弄得头晕眼花,甚至向后跌去。
直到过了几秒,伊芙的视线才恢复过来,周围有惊呼的、有抱怨的,也有大声嘲笑的,有人说了一句解散,参赛者以及观众们便都一哄而散,消失在街道上。
有人趁乱从身后抱住了伊芙,从气味和身高上来分辨,这人肯定是南芬。
“你刚才可吓死我了,跌的那一下疼吗?”南芬扯着她的耳垂轻声地问。
“没事,现在就是有点累。”伊芙转过头,却看到南芬身后竟然还站着不少人——林辛、迪更、艾薇拉、锡林雅、玛拉,以及抱着巴浮罗的莎澜和站在最后面的百里琳。
“这些都是你朋友?”在场的人伊芙都在信中对南芬提过,但大部分南芬都没见过面。
伊芙招了招手,让众人围拢过来,一个个地给南芬介绍,末了,又对众人说道:“这位是我的母亲,南芬。”
于是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好,弄得南芬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这时,伊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两人身材皆是高挑而修长,男的留着一头银短发,深眼窝,高鼻梁;女的则是留一头齐肩黑发,额前两绺头发还串着一串木珠,直垂胸口,她皮肤雪白,嘴唇上涂着红褐色的口红,上下眼眶都画着黑色的眼影。两人的衣着与打扮都很出众,伊芙在克利金还是头一次见。
“这两位是阿潘帝诺和格恩琪。”南芬向伊芙以及众人介绍,“他们是依兰伊亚的一对兄妹,我的两位老朋友,而且都是渊泽派的炼金师。”这对兄妹双手合十,朝众人鞠了一躬,看起来就像两位虔诚的隐修。
百里琳有些吃惊。她只听过这两位的名字,今天却是第一次见——这对兄妹算是审查所的人,但并非核心人员,他们负责给审查所制造封装卷轴,同时又是“原理协会”的会员。她没想到,这两位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听南芬的介绍,两人在近年来似乎一直就住在奔龙堡。
这两人可以信任吗?百里琳有些拿不准。她的级别还不够,所以有许多事她也看得扑朔迷离。茂奇究竟是站在逻各斯院那边的,还是圣丰岳一派的?他是否对他的妻子南芬提到过如今在国内发生的这些潜在纷争?而伊芙是否已经卷入到了这场三方争斗之中去了?
她正心事重重地想着这些事,眼前突然出现了少女的脸,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怎么了?”她问伊芙。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是不是因为这场比赛……”
“不是因为这个,你表现得很好。”百里琳说道,“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你能拿个第一回来。”
听到这句话后,众人都是大笑了起来。到了傍晚,他们在福沃德的小餐厅里共进了晚餐,主要围绕着伊芙扯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吃得也算愉快。
第二天上午便是道具组的比赛了,比起昨天的赛事,今天的较量尤为激烈。比赛是以团体赛的方式进行的,十人对十人,或许是因为比赛过于危险,白色军团的人数竟也达到了二十人之多。
这些参赛者中,伊芙一个也不认识,听说都是一些学院中的怪咖,大部分都是已经毕业的学生。他们携带着各式各样的装备,能天上飞,能地下跑,其交锋与追逐时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与其说是比赛,更不如说是表演——听参与了部分道具制作的莎澜说,这场比赛的确是有剧本的,并且还经过几次隐蔽的事先排练。
道具组比赛的情形确可以称作是一场视觉盛宴,双方比拼时的动作与招式衔接看得人目不暇接,不知不觉中一整场的比赛便结束了。
至此,骑士院所举办的庆典活动也快要结束了。第七天下午没有活动,但天黑之后会有焰火晚会;届时,骑士院会将特制的火药烟花及魔法烟花绽放于整座城堡即圣丰岳的上空。
升明节庆典对于克利金乃至整个羽地的民众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并没有太多能够作为消遣的事物,因此,由地区官方所带头举办的节日活动就显得十分珍贵。
一年一个循环,每年九月中下旬,都将会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日子——在这十二天中,新月与旧月交替,一直处于天平动中的大陆开始向东倾斜,天气逐渐变凉、变冷。不同地区或许会有差异,但在九月时分,大部分地区都是处于农忙的季节,按理说,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不该在这时出现,但这种文化习俗却又偏偏保留到了现在。
加上今年这次,伊芙已在此地度过了六个升明节,而她也逐渐能够体会到这种仅在如此年代才能获得的一种厚重的幸福感——即节日给予人的幸福。节日庆典并非仅是一种仪式,也同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可以暂时抛开琐事,来进行一种大多数情况下并不能创造价值的行为,这种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其唯一的意义便是寻求快乐——他们相信,在节日期间所获得的快乐越多,在下一年中便越是幸运。而对于伊芙来说,升明节庆典就像是日记本中的红色书签,它将页纸进行了泾渭分明的醒目分割,在这五年半的时间里,周围发生过什么,自己做过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有了即时通讯和网络,生活中的一切便只与自己息息相关,她因此有了时间去思考,去做真正自己想做的事,因而时间也有了清晰的刻度;她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只去期盼半年、一年,乃至十年之后的事,仿佛此时脚下的路只单纯是一种苦熬。如今,她可以盯着天上的云发呆,坐在湖边吹一整日的风;又或者去数某一段走过的台阶,数草原上羊的数量……无论去数什么,其实都是在观察时间本身——是在触摸时间的纹理,是一种对时间的学习。
只专注于眼前,至多只看到来年升明节之时,不对未来妄下承诺——这算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留给将来的企盼。
晚间,当烟花升起之时,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祸革曼宁。她只觉得,这头龙今晚一定会在龙舍中。
伊芙脱离了她的朋友们,爬上了龙舍的塔楼,去到了顶端,正如她所料,祸革曼宁此时伏在塔顶,似乎是在看远处那不断升起绽放的烟花。
祸革曼宁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伊芙,而直到她开始朝着他的背部攀爬,这头始祖龙才略微动了动他的眼睛。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活动身子,只是耐心地等着伊芙爬上了他的颈部,去到了他的头顶。
“烟花好看吗?”伊芙问他。
“烟花是给下面的人准备的。”祸革曼宁回答。
他们在这天晚上并没有说几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不断绽放的礼花。从这座塔顶上看,那些原本排列有序的烟火在他们脚下变得杂乱无章,就像祸革曼宁所说的那样,烟花要仰着头看才好看。
一个好的焰火晚会,一定不能缺少两样事物,即——纷繁即逝的烟花,淡而长远的情谊。
每当庆典来临的时候,祸革曼宁都会想起海德,想起这样一个永远无法回归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排解心中的孤独。孤独……语言是一种伟大的发明,它能让一头龙明白,有一种情绪叫做孤独,而且这种情绪并不罕见,几乎人人都有过——可这并未让他好过多少,让一个人意识到他所罹患的病症,反而会放大病症对他造成的折磨,顽疾知而不能除,身痛而心痒。
可今年却不同了,今年有伊芙在,他心里那孤独的小鬼被她连踢带打地给赶走了。若一头龙能像人一样思考,那他的内心就和人没多少差异了,他此时便有些患得患失——显然伊芙不会在奔龙堡长远地住下去,若她离开了,自己是否又要再次与孤独为伴?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哀痛,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是一头龙,不应该像小猫小狗那样黏人……随后,他又觉得这样的比喻实在是有失身份,于是便喘了一口粗气,开始生起自己的闷气来。但总的来说,这一晚他过得很愉快,也是近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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